“大家要死了,女真人打过来,汴梁城要没了,甚至武朝都要死了,再不做点实事,就真要全家死光光了……”这个是竹记在行动中潜移默化的宣传,而宁毅的态度、做法,在众人的口耳相传中,是有很多人点头的,到得此时,几名军官的私下议论,无疑就成了勾心斗角的典范,当秦绍谦作为主官这样砸过去,随即便受到了大家的支持。
武朝军队,兵不知将、将不知兵,秦绍谦是流水的武官,对于武瑞营,尽了大力也未必能够掌握在手中,但这个时候,惨败令得这些军官对底层士兵的掌控也开始割裂,秦绍谦作为武瑞营主将的名义却是有用的。这场表态令得这四千多人中,底层和中层的联系被硬生生的撕开,除了几名将领的亲兵,几乎没有任何士兵站在他们那边。甚至于对于这些亲卫,大伙儿都是以“国贼”“汉奸”的目光来看待了。
夺权之后,对于这些底层士兵的掌握,终于直接回归到秦绍谦的手上了。而最大的后果,则是使得秦绍谦又因为伤重而卧床数日。
分割责任,告诉别人:“你没有错。”告诉别人眼前是重新开始,忘掉过去,拉拢大部分人,打击小部分人,并且将罪恶感、挫败感化为狂热……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些都是煽动、蒙蔽人的法门,政治斗争的手段,但是到得此时,宁毅的心中,不会对此有任何的罪恶感,因为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了。
在汴梁城可能失守的前提下,一切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,能够对眼前的力量多掌握一分,那就该多掌握一分。
而在田东汉来说,这桩桩件件的事情,在一切被打散之后重构起坚壁清野的框架,仍旧坚定地推动整件事情的运作,对于眼前这些溃兵的宣传、掌控,让一切开始井井有条,产生与从前不一样的气息。眼前的年轻人所做的一切,虽然有时候显得冰冷,却委实令他感到崇敬——这种感觉,用尊敬都已经不够贴切了,往日里竹记进行赈灾,与各路豪杰斗法,这位东家的手段令他感到佩服,而在眼前的,那甚至有些虚弱的身体里表现出来的,却是强硬到几乎能碾碎一切的意志力,即便是他这种见惯狠辣之人的江湖人士,都为之感到有些战栗。
如此一路从堤防上下去,下方山谷中的村子,原本名叫夏村,此时聚集在这片山谷中的士兵,一共约有一万四千多名。山谷周围,层层叠叠的壕沟和拒马延绵开去,由于溃兵收拢得仓促,人又多,居住条件是极其不好的,宁毅接近自己居住的那排棚屋时,看见了棚屋外正在煲药的姑娘——却是娟儿。
苏家原本只是江宁的布商,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偶尔也有些黑道上的偏门事情要接触。妻子苏檀儿的三个丫鬟中,娟儿性格相对沉静,往日里这类事情也是她经手,后来自己管理密侦司的一部分,檀儿也插手期间,娟儿便也从中接触了这些。这次金人南下,宁毅迁走了檀儿等人,苏檀儿却不愿意北面的事情完全失控,将娟儿调到战场边缘策应。武瑞营战败后,宁毅遇上几经辗转找过来的丫鬟时,也已经无力埋怨了,终究这段时间,娟儿又是照顾他,又替他处理许多事情,也帮了他很大的忙。
正在熬药的姑娘见到他的身影,便要跑来搀他,宁毅又是摆了摆手,指指附近的一个房间,那却是还在养伤的秦绍谦居住之所。
从门口进去,坐在床上的秦绍谦正在看一本随身携带的破旧兵书。作为秦家二少,往日里虽然就是带兵的将军,但他的性格多少有些张扬跳脱,此时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,但气质上看起来,却已经更加的沉稳坚实。
真正的男人,多数是从艰难中淬炼出来的。
“你伤还没好,又出去走了。”秦绍谦收起兵书,“坐。”
“看起来勉为其难,其实还好。”宁毅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下来,“最近有个想法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宁毅说起了所想的事情,秦绍谦听着,微微皱起了眉头,到最后,目光已经变得极为严肃,沉吟半晌:“有可能奏效吗?”
“不知道,细节可以商榷,我只能尽量做好。往日里说起别人,各种阴谋诡计,笑他们是跳梁小丑,但是筹码不够,谁都只能做跳梁小丑。”宁毅道,“我现在也一样了。”
秦绍谦想了一阵子,抬起头来:“你的谋划,我向来信服,这件事你拿主意,我支持你。”
“嗯。”宁毅点了点头,站起身来。
他告辞离开房间之后,走向正在倒药的娟儿那边,走到一半,微微伸了伸手,抬起头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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