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起来,这薛姨妈虽说痴长了几岁,却向来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,痴呆文妇的坯子。
年轻时稀里糊涂嫁到薛家,自是战战兢兢的不敢行差蹈错。
可丈夫死后没了拘束,便也没少瞧那郎情妾意的画本、戏词。
若这后辈子一直死守着家中,再不见几个外男,倒也还不至于怎得。
偏又先后几次,剪不断理还乱的同孙绍宗有了纠葛。
初时只觉得此人是个登徒子,后来渐渐觉得此人虽然人品有些瑕疵,却至少是个有本事的。
再后来眼见得误会逐渐解开,却又闹出了赤诚相见的意外……
再之后,他人虽然不在京城,‘一剑定湖广’的故事却又传得沸沸扬扬。
虽说极力压抑着,可薛姨妈心头偶尔,却也忍不住冒出些不该有的念头:若是自己早生十几年,又尚未嫁人的话,是不是也会像戏词里,那些被穷书生占了便宜的富家女子一般,痴等对方功成名就,铺下十里红妆……
心头种种,实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恍惚间也不知情牵几转,忽听得戏台上有人咿咿呀呀唱道:“情已沾了肺腑,意已惹了肝肠!”
只这几个字,却似是薛姨妈心头写照一般,她下意识的自席间起身,却又霎时间清醒过来。
面对女儿和贾迎春诧异的目光,薛姨妈也只能讪笑道:“你们看你们的,我且去方便方便。”
说着,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席而去。
此时廊下众女以及丫鬟、婆子,早都陷进了戏里,竟连薛姨妈的贴身丫鬟,也未曾及时跟上。
薛宝钗见状,忙搡了身旁的莺儿一把,命她追上去照应着。
谁知莺儿也正沉浸其中,冷不丁被薛宝钗搡了一把,足足愣怔了半响,才明白主人是什么意思。
因而等到她飞快追出廊下时,竟死活寻不见薛姨妈的影子——哪怕问清楚东跨院的茅房所在,赶过去也依旧不见踪影。
且不提莺儿如何四下里找寻。
却说薛姨妈羞窘的出了游廊,一时心下惶惶,也不辨个东西南北,直往那少人烟的地方乱钻。
等到稍稍恢复了理智,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身处何方。
正吃力的辨识道路,想要原路返回之际,冷不丁就听隔墙传来一声娇吟:“好冤家,可真真想死奴家了。”
这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,其中蕴含的荡漾情思,更是让薛姨妈为之一颤。
她迟疑着四下里张望了一番,见周遭并无半个人影,又犹豫再三,却还是不知该走该留。
这当口,又听得隔墙那女子幽怨道:“你身边那许多年轻美貌的女子,又怎会惦念着我这寡居之人?”
寡居之人?
隔壁与人私会的,竟也是个寡妇?!
而且这声音听着当真是熟悉至极……
薛姨妈心下闪过一个名字,又觉得实在难以置信。
震惊之余,那丰腴久旷的身子,却不由自主的往墙上贴去,细听隔壁的动静。